莲鲤枝

铁血bg人

[明侠]点绛唇

天要落雨,可不同人打商量。不过片刻的功夫便下起了小雨,先是温润缠绵,细腻如酥,如小珠轻细地流滚。再是几声春雷滚滚,这雨便从雨水下到了惊蛰,雨势渐急,丝密如镞,又仿若大珠砸落玉盘,嘈嘈切切一阵脆响。


你仰头,看不见天色,只能看见伞檐。不过雨滴滚落在伞面的声音倒是好听。你一时起了坏心思,转了一圈伞柄,伞面也跟着转了一圈,甩出一圈剔透水珠,有目的似的,全朝着方思明的方向去了。


他微微低头,眼前的小姑娘着一身小翠绸缎衣,乌发柔顺地垂在身后,看上去如她本人一样乖巧。倒是伞面上印着的几只腮帮子鼓得圆滚滚的金鱼,透着栩栩如生的机灵与狡黠,和佯装无辜的你比,更像是它们在从中作祟。


感受到身后一道冰冷的视线,你不禁加快了脚步,试图离他远一些。蹦跶着还没跑出多远,就被人拽着后领一把拎了回来。


方思明的手冰冰凉凉,指尖还沾着几滴清透的雨露。他的手娴熟地从你后颈绕到你脸侧,捏了一把你脸上的软肉。霎时伞面下传来哎呀呀的讨饶声。


“安分些,先找个地方暂作歇息。”


他神情淡淡,目光落在前方灯火阑珊之处,雨帘朦胧里模模糊糊地点着一盏昏黄的暖灯,在黯淡的天色中化开一点柔和的光晕。


这是一家小茶楼,在巷陌中格外显眼,翠意盎然,门旁两盆芭蕉被雨打得叶片低垂。


你们进门后挑了个二楼靠窗的别间。一壶热茶下肚,一路淋上的湿意蒸腾成了诗意,惬意彻骨。


唤来侍女打开窗,一副苍绿山水便如画卷缓缓铺陈,笔触缠绵,墨痕缱绻。黛色檐边雨珠凝聚成丝丝珠帘垂落,雨珠嘀嗒敲落在墨瓦白墙,水渍晕出春日潮气,滋润着砖瓦缝隙里油绿生气的鲜苔。


雨意潇潇水风凉,春色青青嫩柳香。


燕行成双,身影穿梭于雨雾朦胧中,尾尖沾了烟水,剪过千万条绿丝绦,裁出缕缕纤细颀长的青叶,随后流失在湿暖的二月春风里,与草木的清新气息一同裹挟着,轻巧拂过行人脸颊。


抬眸,天色昏昏,黑云翻墨,白雨跳珠。雨下得淅沥,阵阵滂沱将春山浇得湿透,连山一抹饱满欲滴的淋漓浓翠,峰峦葱茏绿意盎然。


低眸,乌篷摇过水光粼粼,湖水碧胜天,雨滴砸落激起此起彼伏的涟漪,清波远荡,湍急的水流卷起片片柳叶沉入水底,几只金红鲤破水而出,嬉戏弄潮。远远还瞧见谁家清丽的小姑娘,一身江南处处可见的蓝印花衣裳,麻花辫垂在胸前,撑一把小纸伞款步而过拱桥。


香不闻,声先见。你先听见的是她响亮的叫卖,清脆至极,嗓音像是水润的脆萝卜似的,可说话时的语调又带着江南吴侬软语的味儿,咬字圆润,温软可亲,回荡在长长的青石板路上。


待她走近了,你才闻到酸涩的青梅味儿,丝丝缕缕,自她臂弯挂着的竹篮里飘出。


你对着方思明眨眨眼睛,讨好地笑了笑,然后轻轻拉着他的袖子软声唤他。


“怎么,你想吃青梅?”方思明问你。


你摇摇头:“我是想问你,你是在江南长大的,那你会不会说这里的话?”


“不会。”


这一声斩钉截铁,却偏叫人不肯信服。你不信方思明不会,定是他犯别扭,不肯说给你听罢了。他只有心情很好时才会搭理你的一些无聊的请求,或是无厘头的鬼话。


方思明不再理你,你自讨无趣,掏出了方才买的口脂准备把玩一番。


其实你并不太会点妆,平日里出门也都是草草抹一点了事,可是在胭脂铺里看到各式各样漂亮的口脂还是会想收入囊中。


说到底是他方少阁主对你纵容过度,缺乏管教,才会养出你大手大脚花钱的臭毛病。


你把眼前的几个做工精巧的小瓷罐一一打开,欣赏一番后便失了兴趣,正准备收起来,却听对面那人冷不防冒出来一句:“不试试?”


你笑着,随口一回:“那你帮我画呀?”


方思明垂眸,犹豫了几秒,竟然真的点了点头。


你心下一喜,生怕他后悔,赶紧欺身把脸凑过去,又仿佛觉得不够似的,干脆绕过桌子坐到他大腿上。


方思明脸上出现了一瞬的错愕,下意识揽住你的腰扶你坐得更稳些,无意中把你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。


你微微仰头,直勾勾盯着方思明那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,看得心痒痒,却极力压抑着心中想为非作歹的恶念。殊不知面前镇定自若的某人从你靠近的一刹那开始便心不在焉了。


少女温软的吐息打在颈侧,她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火燎,裙裾散发着似有似无的荷香,似轻羽一般挠过他心头……


方思明僵硬着脖颈,终是守住了自己通红的耳廓,没有让你瞧见。他一手揽着你,一手从桌上捞来一只小瓷瓶。


这看似随意的一个动作,拿到的恰是这里面最适合你的颜色,娇嫩的浅红色,衬得人俏皮活泼。


方思明用指尖轻轻挑了一点,然后薄涂在你唇上。微微粗粝的指腹划过你细嫩柔软的唇瓣,正当你心猿意马地盯着他看时,忽然听他低声开口:“怎么忽然想到这个?”


这话没头没尾,你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方思明说的是方才要他说方言的事。可他离得太近了,清浅的玉兰花气息萦绕在你鼻尖,方思明那浓密的月白色长睫和挺翘的鼻子就在眼前。你终是没忍住诱惑,伸出手,指尖轻轻刮过他的睫毛,再慢慢勾勒鼻梁的轮廓,指尖顺着鼻梁骨的弧度滑落。


“没什么呀,就是忽然想到,你说吴语肯定很好听。”


方思明没有理会你作乱的手指,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,他甚至把脸凑得更近了些。


“你当真想听?”


他问这话时神情里几乎带着些严肃的意味了,于是你也便认真地点头以表态。


又过了半晌,方思明才低低地叹了一句:“侬何必唻。呒意思吤。”


你呆了一会儿,才发觉他说的是吴语,大致意思是:你何必呢,没意思的。


所谓吴侬软语,最大的特点便是语气重,语气词多,才有了温软柔美的味道,这同方思明平日里的说话方式可是差距甚大的。可虽然他说依旧语调平平,却比平时更少了几分淡漠和疏离的味道,你还真从尾音里听出几分堪称温柔的绵软来。


“怎么了?”见你呆呆地愣着,方思明向你投来关切的目光。


“好听。”你把脑袋埋在方思明颈间,亲昵地蹭了蹭:“给我哼几句小调好不好呀?”


你整个人都贴在方思明身上,连柔软的发丝都似有了意识般黏着他,往人家衣领里钻,勾得他痒痒的。


“想听曲?楼下就有唱评弹的。”


方思明本来是严词拒绝的,任你怎般纠缠都不肯回心转意,后来不知怎的,在你勾着他手指说软话时松开了牙关,最后在死缠烂打之下应了你半支曲儿。


他缓了很久才慢慢开口,声音很小很小地唱,声音低沉中夹杂着生涩,看得出来很久没有唱过曲了。


“秦淮缓缓流呀,盘古到如今。

 江南锦绣,金陵风雅情呀。

 白鹭洲,水涟涟,世外桃源呀。”①


你安安稳稳地坐在他大腿上,晃着脚丫,脑袋枕在他胸口,听他胸腔缓缓的震动。方思明唱歌时也带着他独特的咬字特点,清晰利落,可有了吴语的加持,尾音又显出几分缠绵和柔情。


几句唱罢,你没忍住在他白皙的颈侧狠狠地亲了一口,吧唧一下,还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腰调笑道:“唱得不错,奖励你的。” 


方思明却没什么大反应,他沉默地盯着你看,眉头紧锁,眼神带着些许气恼。


你又愣了,被他用这样冰凉凉的眼神注视了许久才猛地想起——你方才抹了口脂。


“哈,哈哈,哈哈哈。对不起呀,不是故意的,我忘了……”你尴尬地笑了两声,下一秒后颈被人捏住,你下意识一缩,就像被人捏住了命门一样。


方思明忽然凑近你,就在你以为他要咬你的时候,他用脖颈狠狠地蹭了一下你的,像交颈的鸳鸯一样。


这下好,你们脖颈上一人落了一块红嫩嫩的唇印,只是他的重些,你的轻些。


你顺势揽住他的脖子,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。


这个吻忘情,却并不温柔。方思明带着气性,有意报复你,他一手托着你后脑勺,一手把你两只手腕反剪在你背后,叫你无法动弹。你几乎是被他按着亲的,身处弱势以至毫无反转的机会,被他亲得气喘连连、眼角通红了也无力挣扎。


窗外千条雨丝纷乱,窗里人也纷乱。


要不是新来的小侍女不懂规矩,进来添茶时撞破了你们,你怕是要被方思明亲得险些断气了。


那小侍女惊得倒吸一口凉气,连声道歉后慌忙逃窜,夺门而出。而你抬头看看方思明,又低头看看自己,觉得好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——你衣领还是乱的,屁股还坐在人家大腿上,更别说你们俩脖颈上那如出一辙的唇印。


你又往方思明怀里钻了钻,无意中瞥见他整颗脑袋,从头顶到锁骨通红一片,人到现在还是懵的,一张脸上摆满了茫然和无措。


哎呦,就好像刚刚把别人摁在怀里亲的不是他一样。


带着幸灾乐祸的成分,你笑了,笑完还不忘正儿八经地哄哄他:“好啦,不生气啦。我们回家。”


雨声渐歇,天外流云翻白,点缀着天青。霞光衬着落日,金色辉光撒落在青石板路上,把行人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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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:出自歌曲《秦淮景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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